澳洲西海岸的電話接通了,對方傳來Pat 歡欣的聲音,
‘Sue, 那些漂亮的花真是你送的嗎?天啊,你知道她們多麽鮮豔奪目,我太高興了,送花來的老先生也該是我這個年紀的吧,他開心的逗我說,你大概好長時間沒有收過花了吧?多難爲情的問題啊,我還真不好意思作答… Sue, 我真的太高興了, 這是多麽美好的意外,你怎麽老遠給我訂花送過來了…’
Pat 的欣喜讓我熱淚盈眶,我不禁問:還能再讓她高興嗎?
‘…Sue, 我知道長途電話費不便宜,但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本來打算過了年再到移民中心去做義工的,不料,上帝另有計劃…!’ Pat 的雀躍頓時轉成沮喪,‘我的時間快到了,我現在一天要注射兩次嗎啡…’
屈指一算,認識Pat是25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對她並不存好感,只因爲她個性憨直,脾氣急躁,説話處事老是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叫人下不了臺,但共事日久后,發覺她善良的本性深處竟隱藏著濃濃無私的愛,Pat 是社工,所接觸的盡是沒有背景、沒有條件、來自不同國家的新移民,他們有不同的需要、不同的要求,不同的人性甚至有人會用不同的手段來欺騙滿懷愛心的她以達到目的,Pat對這些种种卻從來沒有怨言,在Pat的字典裏既沒有輕視亦沒有歧視,她最常來找我的就是:糟了,Sue,某某的情況非常水深火熱,快點,我們快去看他們,晚了恐怕誤事… Pat的視力極差,所以每次家訪都由我一面開車,一面聼她喋喋不休的數説這些人的‘慘況’,她從來不在意對方的要求是否合理,也從不理會是否被利用了,她只看結果,只是不停的以別人的需要為念,把無私的愛充分的發揮得淋漓盡致。
退休后的Pat老是坐立不安,雖然報讀了老人大學努力充實自己,卻因爲不能再為人爭取權益而覺得生命失去意義,幾經周折,Pat總算如願的再回到原來的工作去,日以繼夜Pat的工作態度較前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Pat不願浪費分秒,但求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她對人的容忍與包容,對生命的愛惜與享受,總是表現得那麽細膩無遺。
75嵗的Pat 百病纏身,以致她不得不正式隱退而成爲醫院的常客;大小手術的折磨使她容顔憔悴、瘦骨嶙峋,然而她清脆的聲音、堅毅與不折的信念卻絲毫不向病魔妥協,她每天堅持讀書、讀報,分析世界、國家的轉變,專注移民政策的修改,而唯一耐心聼她的政論與心得的,只是她的老狗…
‘Sue,我真不想走…’ Pat打斷我的沉思,‘我希望剩下的時間還能長一點,不過我這輩子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當他們告訴我這個壞消息的時候,我的確很生氣,我氣爲什麽不能讓我再多做點兒事,但是,Sue,順服與接受是最正確的態度,你同意的吧?’
老伴早走,兒女離巢,81嵗的Pat孤獨的對抗病魔、迎接死亡,熱愛生命的她曾經是數以百計人的祝福,但到今天,燭光將滅了,沒有憤恨、沒有抱怨,只是平和的、坦然的、寂寞的等待著囘天家,等待著另一個嶄新的開始…
‘…Sue, 你會為我禱告的,是嗎?再見了,我親愛的。’